世界上最深邃、最不可琢磨的，除了宇宙，便是人心。
居庙堂之高，而不忧其民；一朝堕入泥尘，则亦无所倚。
1
三日清明小长假，并没有让法律圈闲着，大家都在热闹地围观着、评议着、感慨着一个“一地鸡毛的轮回故事”：
一位女法官，江苏省盐城经济开发区刑事审判庭副庭长。
女法官的丈夫，原东台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2017年因涉嫌受贿罪被“双规”。
据当事人讲述，“双规”之初办案人员就给他定了“指标”，说他的受贿数额在一百万到两百万。他辩解没有受贿，随后遭到了联合办案人员长达两个月的疲劳审讯、体罚虐待、刑讯逼供、恐吓威胁等非人待遇。
女法官申请担任自己丈夫的辩护人，被法院拒绝。
该案一审开庭前，女法官在自己的微博上发文：
一名法官，如果明知亲人遭遇冤案，自己倾尽全力却无法制止冤案的形成，那损害的不仅是我个人对法治的信仰，更损害的是公平正义的司法公信力，是司法之殇。新的一年，愿我螳臂当车般的努力能让冤案列车刹车停驶。
原本这是一个为夫鸣冤、呐喊正义的感人故事，直到一位知情律师发表评论后，事件却出现巨大反转。
一个女律师站了出来说：
一时间，众人哗然。
有人冷嘲这是报应，亦有人热讽这是轮回。
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女法官的独角戏，而是制度之殇，法治之痛。
谁也无法主宰，谁都无处可逃。
2
美国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John Roberts），在儿子的初中毕业典礼上，发表过一段被媒体疯狂转发的演讲：
From time to time in the years to come, I hope you will be treated unfairly, so that you will come to know the value of justice.
我希望在未来岁月中，你能时不时地遭遇不公，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公正的价值。
I hope you’ll be ignored so you know the importance of listening to others, and I hope you will have just enough pain to learn compassion.
我希望你常被人无视，唯有如此，你才能懂得倾听他人有多重要。也祝你感受切肤之痛，从而学会同情。
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如同孩童不经历摔倒如何成长，唯有经历过不公的人，才真正懂得公正的价值。
我相信事件中的女法官，在经历过无助的呐喊和螳臂当车般的悲壮后，更加懂得“程序正义”对于一个“公民”的意义。
我们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当吃瓜群众，肆意地评论，只不过是因为：
我们不是当事人，事件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而已。
假如我们是事件中的女法官，我们当真可以肯定地拍着胸脯说“我完全可以做到排除非法证据”吗？
无需回答，答案自在人心。
对他人保持一颗宽容之心，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善意，善待他人的同时，也安顿好我们自己的心。
毕竟，在制度和规则的车轮面前，你我都是蝼蚁，没有不同。
3
从法律专业角度上讲，排除非法证据到底有多难？
说“难于上青天”也不足为过。
且不说“非法证据排除规则”是近年来源自英美法系的“舶来品”，数千年来我国刑事诉讼自古就有“有罪推定”之传统，人权法治之路漫漫而修远。
单从《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和司法实践来看，要对口供进行非法排除，就必须符合如下规定：
第六条 被告人及其辩护人提出被告人审判前供述是非法取得的，法庭应当要求其提供涉嫌非法取证的人员、时间、地点、方式、内容等相关线索或者证据。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拿出非法取证的证据来！
法院对“非排”的主张，向来慎之又慎。
非法取证，除了直接的暴力殴打、威胁、惩罚之外，更常见的是连续审问，剥夺睡觉、吃饭的正当权利等隐蔽方式，仅凭当事人的陈述辩解，而无其他客观证据的，想排除口供几乎不可能。
作为曾经的体制中人，我深知以一己之力对抗司法机器之无奈。将拒绝“非排”的怨气集于盐城女法官一人之躯，既不客观也不合理。
纵然如此，身处泥尘之中，却不能阻碍我们仰望星空；
身居国家机器之上，却不妨碍当权者慎待手中权力。
4
“在刑讯逼供面前人人平等”。
昔日里，他们位高权重，肆意践踏人权；
倒台后又渴望法治、请求律师、盼望维权。
湖南省司法厅副厅长刘万清在位时，曾一度打压律师，不仅要求律师停止代理“双规”案件，甚至对“不听话”的当事律师不予“年检”。有人质问刘：“如果有一天，你被双规、又被羁押了，而且不准你和辩护律师依法会见、辩护，你怎么办？”他傲慢的回答：“我怎么可能被双规？！”没想到，他本人很快被“双规”。
湖北省利川市检察院原反贪局局长、副检察长冉建新，于2010年11月13日被宣布“双规”，2011年5月26日，因涉嫌受贿罪被逮捕，被异地关押到巴东县检察院接受审讯，9天后，冉建新离奇死亡。
河北石家庄某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局长白晚生在看守所，一见到律师就泣不成声，称自己遭刑讯逼供，冬天，叫脱了衣服、鞋，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办案人员还往地上撒冷水。
当了9年法院院长，湖南岳阳市岳阳楼区法院院长周声波，浑身发抖的说：法律竟是如此渺小，权力竟有如此强大，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公平正义，冤！冤！！冤！！！
一个个鲜活的案例，一次又一次地证明：
昔日纵容的恶，他日最终会回到自己身上，无神论的装备永远拯救不了司法公正面前“装睡”的人。
没有法治，不论是谁，都无法全身而退。
唯有真正的法治和公平正义，才能保护你我他，我们每一个人。
写在最后
当你在巨大的权力机器面前勇敢站出来时，
当你为保护他人的正当权利而拒绝退缩时，
纵使前途漫漫，
要相信，终有一天，
你拼尽全力保护的，
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