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案件从检察院移送起诉到了法院,你的律师跟你说,一审可以宣告无罪,说句大家都不爱听的大实话,他要么是骗你的,要么是安慰你的。即便是国内顶级的刑事辩护大律师,都不敢向当事人保证说这个案件一审一定就可以宣告无罪。
当被告人经过侦查期限三个月左右,审查起诉五个月左右,终于来到了法院,再经过排期开庭,实际羁押已经快一年的情况之下,在法庭之上,无论律师的无罪辩护多么精彩,法院一审直接宣判无罪的概率几乎为零。即便是经过一审法院审理认为是无罪的案件,一审法院首先考虑的是让检察院撤回起诉,如果检察院坚持不撤回起诉,一审法院才会考虑是否宣告无罪。但是从数据统计以及实务操作来看,我们就知道案件在第一次一审审理中直接宣告无罪的概率是十分十分低的。大部分宣告无罪的案件,都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才宣告无罪的,大部分都要经过漫长的审理周期,从一审到二审,或者从一审到二审到发回重审一审再到二审,历时两年、三年、四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就来听听最高人民法院在两会上的报告。
2020年3月8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第二次全体会议,听取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周强关于最高人民法院工作的报告。在这个报告中,我们可以看到2020年审结一审刑事案件111.6万件,判处罪犯152.7万人,而全国法院依法宣告无罪的公诉案件被告人有656名。
根据这个656人和152.7万人的数据,我对年轻的辩护律师提以下几点建议,同时也给被告人家属做参考:
1. 无罪辩护重点放在庭前。
如果律师把辩护的主要精力和时间都放在法庭之上,难以取得理想的效果。如果是有无罪的基础和条件,在开庭之前一定要重视和检察院的沟通,在审查逮捕阶段、在羁押必要性审查阶段、在审查起诉阶段,一定要尽全力地去争取拿下无罪的结果。虽然法院宣告无罪的案件对于一个刑事律师来说是无罪辩护桂冠上的明珠,但是这颗明珠也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才能得到的,并且是千锤百炼在被告人身上的,代价很沉重。
2. 一审的无罪辩护一定要为二审辩护铺路。
如果说第一次一审就可以直接宣告无罪基本上是妄想,那就不得不在一审辩护的时候多设置一些辩护策略,为二审的辩护而铺路。有了一审的铺垫,在二审程序中启动发回重审或者改判的机会会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之下,二审的辩护不要轻易更换掉原一审的律师,换兵不换将是很重要的辩护原则。我手上有四个二审发回重审的案件,有一个发回重审后撤回起诉而无罪,有一个还在打第二次二审,另外两个也没有结案并且第二次二审没介入了。可以这么说,我一审无罪辩护的案件并且二审是我愿意承接的无罪辩护的案件,二审发回重审率都是比较高的,原因还是在于一审辩护的时候我建立起了无罪辩护和二审有效辩护的基础。但是如果当事人不愿意发回重审,那就是另外一种辩护策略,有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3. 宣告无罪的案件绝对不是凭运气拿到的。
有些律师拿到宣告无罪的判决的时候会谦虚地说,还是运气好,遇到了有担当的好法官。但是,宣告无罪的案件绝对不是凭运气拿到的,所有的事物都是有对价的,宣告无罪的案件结果背后,一定是有一位积极工作、认真负责任的敬业律师在辩护的。从法官的角度来说,如果律师对案件都不上心,那么法官更难以作出无罪的判决。虽然网上偶尔又冒出一两份说律师做罪轻辩护但是法官宣告无罪的判例,但是我认为太表面了,很多律师的律师工作,从判决书上是看不出来的。律师可以写了五六份无罪辩护的辩护词,提交了七八份无罪的证据,再加上N多次和法院的沟通,但是判决书上也只是寥寥几句。
4. 律师不能仅凭被告人不认罪而做无罪辩护,也不能凭被告人做认罪认罚而胡做无罪辩护。
从报告的大数据来看,这152.7万人里面有多少人是认罪的?或者是有多少人能够判断自己的行为是构成犯罪的?绝对没有达到被判有罪之人全是认罪之人的这个标准。那么律师在判断这个案件能否取得有效辩护的时候,在给被告人专业的法律意见的时候,应该是越中立客观越好的,认为构成犯罪,就告诉他构成犯罪;认为或者知道检察院一定会起诉,那就告诉他一审被定罪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再让他选择清楚辩护的方向。对于法官来说,很多犯罪分子本身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实施了犯罪行为,现在又抱着侥幸的心理想逃脱法律的责任,因此根本不会轻易因为单凭被告人的无罪辩解而作出宣告无罪的判决的。律师的辩护策略根据案件案情的不同,千变万化。至今我处理过的案件当中,我都没办法抄自己写的辩护词,每一个案件都是有自身的特点,每一次都要深挖才能挖到案件的痛点,每一次都要打磨属于这个案件的辩护词。对于大部分的被告人来说,无罪不是他们的追求,出去才是他们的追求。我的每一次辩护,都会结合当事人的身体状况、家庭情况、心理承受能力、案件的情况来综合分析,再给出适合他的辩护方案和辩护策略,来追求最好的辩护结果。如果到了庭审阶段,我不轻易做无罪辩护,但是如果我做了无罪辩护,就意味着在当事人信任的基础上,和他一起打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如果我的当事人放弃了,那我肯定也顺势放弃,但是如果他不放弃,那就坚持下去。
在这656个被宣告无罪的人当中,都是历尽千辛万苦坚持下来的人,若无法坚持看守所羁押之苦的,更加无法等到宣告无罪的结果。他们的故事,如果写出来汇编成书,根本就没法出版。
最后,我们还是要感谢对这656名被告人宣告无罪的法院,这当中,起码也存在几百家敢于担当、敢于宣告无罪的法院,这就是中国法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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