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庆鸿律师
导言：2023年4月的一天，我接到法律援助中心的电话，“曾律师，有件陈年命案指派给你辩护，该案是发生于1986年，妻子伙同情夫用毒蛇咬人的方式谋害了亲夫。”我答复：“可以，请组织放心，我会尽力辩护。”于是，我正式成为本案被告人潘小妹的辩护人。
包办婚姻
因家庭经济困难，兄弟姐妹多，潘小妹在1岁的时候被生父送给了邻村的王虎生收养，在小学读了一年书就辍学在家里干农活。潘小妹记得家里还有个哥哥，也就是后来的丈夫吁小浪，但是二人打小关系不好，平时基本不说话的，潘反而跟同村的西门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潘小妹说：“那时候别人都不喜欢我，只有西门根喜欢我，爱护我，所以我心里就一直对很有好感，直到我13岁懂事后，我清楚我内心是喜欢西门根的。”
然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做子女的难以抗拒。潘小妹15岁那年，养父决定把其配婚给了一起生活的哥哥吁小浪。结婚容易，相处难。婚后初期，潘小妹一度以自己年龄小，有五年的时间不让丈夫吁小浪碰她，夫妻俩形同陌路。即便二人后来生育了小孩，夫妻感情依旧冷淡。潘小妹抱怨地说：“吁小浪平时很自私，不管我和小孩的，我为吁小浪生了三个小孩，每次我生小孩，他都没有为我端茶倒水，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这么些年的积怨一直在我内心，也坚定了我要离开他的决心。”
私情败露
潘小妹在婚姻里找不到爱情，同村的西门根便成了她的情感寄托，二人常来常往，时间一长，自然有了亲密举动。有几次，吁小浪与养父王虎生撞见潘小妹与西门根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吁小浪出于气愤，向潘小妹表示要杀死西门根。潘小妹回忆说：“我记得吁小浪有一次看见我和西门根靠在一起说话，便自言自语地说哪天他半夜去田里放水的时候，要拿铁锹往西门根的头上打，打死他去。我哪舍得吁小浪把我的心上人西门根打死，所以当时我心里种下了对吁小浪恨的种子。”
毒蛇杀夫
脚踏两只船，加上村民的闲言碎语，潘小妹的内心在煎熬，其多次向丈夫吁小浪提出离婚，丈夫始终不同意。
爱情让人幸福，也让人疯狂。为了离开丈夫，能与西门根在一起，可怕的念头涌上潘小妹的心头——杀掉丈夫。
潘小妹与情夫西门根商量，用什么方法杀掉丈夫吁小浪呢？鉴于情夫会治疗蛇咬伤，熟悉毒蛇习性且毒蛇杀人不易被人发觉。最终，二人密谋用毒蛇咬死丈夫。不久之后，情夫捕获到一条银环蛇并将该蛇装进特制的竹筒。
1986年10月2日深夜，情夫在潘小妹的配合下，携带装有银环蛇的竹筒进入了丈夫吁小浪的卧室。潘小妹趁丈夫熟睡之际掀开蚊帐和盖在其脚上的被子，情夫将装有银环蛇的竹筒对着吁小浪左脚部位，在看到吁小浪脚抖动后立即收回银环蛇并离开现场。潘小妹则继续睡在丈夫身边，约半小时后丈夫出现脚疼、胸闷等不适症状，潘小妹和家人将丈夫送往乡镇医院，经救治无效数小时后死亡。
因潘小妹隐瞒病情和医疗条件有限，医院没有诊断出丈夫是被蛇毒咬伤，家人也误以为是突然疾病死亡，所以没有报案。
自我揭发
丈夫死后，潘小妹原以为可顺理成章与情夫在一起，但事与愿违，情夫迟迟不与其妻子离婚，潘小妹逐渐感到被欺骗，心中即悔又恨。情夫为何迟迟不答应与潘小妹结婚呢？因为，情夫也有家室，有三个小孩，潘小妹家也有三个小孩，情夫担心养不起这六个小孩。情夫多次劝潘小妹改嫁他人，潘小妹不肯，坚持要和情夫在一起。
既然得不到，那就谁也不要想好过。上文说过，爱情也可让人疯狂。直到1986年12月4日，情夫西门根的岳母一家人跑到潘小妹家大骂，说：“永远也不要想和西门根在一起之类的话，说潘小妹的命恶，把她的老公“吃掉”了。”潘小妹的内心防线崩溃了，哭得稀里哗啦，反驳道：“你说我的命恶，那我也让你女儿没有老公。”一气之下，潘小妹跑到公安局报案，把自己和情夫杀害丈夫的事情全盘托出。经法医开棺验尸鉴定，丈夫的肝脏中含有银环蛇毒。
逃亡36年
当潘小妹在公安局说出真情后，自己突然感到后背发凉，谋杀亲夫，这是要杀头的罪刑。不知什么原因，警察没有立即拘留潘小妹，潘立即跑去把报案的事情告诉情夫西门根，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人当即决定逃跑，连夜徒步到南昌火车站，乘上去往广州的火车，后辗转客车到了广东潮州。
逃犯要做到不被抓到，首先要改变身份，西门根、潘小妹通过购买假户口的方式，改名换姓，西门根化名为刘X益，潘小妹化名为万X花。其次要生存下来，因为潮州人很相信风水，西门根恰好在这方面有特长，虽然吁是文盲，但其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很快成了当地的风水大师，就这样，二人在潮州站稳脚跟，过着惶恐而平静的生活，一晃就三十多年。
泪洒法庭
案发时，潘小妹与丈夫生育了三个子女，最大的8岁，最小的5岁，因为本案导致家庭变故，儿子由亲友代养，两女儿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童年过得可怜、艰苦，子女对潘小妹的情感淡薄，甚至有怨恨。
法庭上，潘小妹的子女提出附带民事诉讼，要求赔偿，并回忆起缺乏父母之爱的童年生活。庭审中，潘小妹在视频中哭诉，36年来，改名换姓，不敢与家人和亲友联系，一看到警察就会紧张，请求子女原谅她的罪恶，不想死在监狱，想早日出来。此时，法庭的气氛充满伤感。
铁窗余生
2023年6月，南某市中级法院审理后认为，被告人潘小妹、西门根用毒蛇故意杀害他人，致一人死亡，其行为构成。二被告人实施犯罪后，潜逃外地，化名生活三十六年终被抓获，归案后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具有坦白情节，且与被害人家属达成和解协议，取得谅解，依法从轻处罚。根据被告人犯罪的事实、犯罪的性质、情节和社会危害程度，依照《》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二十五条等规定，判处潘小妹、西门根犯故意杀人罪，均判处，终身。
潘小妹，1958年出生，今年65岁。西门根，1953年出生，今年70岁。根据法律规定，判处无期徒刑的，服刑时间至少13年。按照二被告人的年龄，其有生之年可能在监狱度过，重逢的机会也许是来生。
注：本文涉及的人物均为化名，文章仅系本人的办案总结或者学术探讨，其观点不对任何人、任何单位批评或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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